蔡丽羡|密涅瓦的猫头鹰

编者按：

自2016年起，漳州市律师协会每年春天举行《女律师读诗会》，除了2020年受疫情影响停办，至今已连续成功举办七届。按惯例，每届读诗会上会长蔡丽羡都会脱稿作个总结陈词。本文是蔡会长在2023年4月15日漳州市律师协会第七届女律师读诗会上的演讲。

各位同仁，大家上午好！

今天，我跟大家聊一聊猫头鹰的故事，哪一只猫头鹰呢？密涅瓦的猫头鹰。

猫头鹰绝大多数为夜行性，多在夜间活动，可以凭借自己敏锐的听觉和视觉在黑暗中捕猎。“密涅瓦”是古希腊的智慧女神雅典娜，栖落在她身上的猫头鹰是智慧和理性的象征。

黑格尔在《法哲学原理》序言里用“密涅瓦的猫头鹰只在黄昏时起飞”来比喻哲学思考，他认为哲学是一种“深沉反思”活动，是一种沉思的理性。在他看来,哲学的思辨之光就像密涅瓦的猫头鹰一样,它不是在晨曦中迎着朝阳起飞,也不是在午后的蓝天白云间自由飞翔,而是在黄昏降临的时候才悄然起飞，而此时可以看见整个白天所发生的一切，可以追寻其他鸟儿在白天自由翱翔的足迹，就像只有到了黄昏才能回顾白天发生的事一样。 2009年我写了一篇短文，标题是《最为富有夜深时》。只有夜深时，才能回望白天的忙碌，反思白天得与失，成与败，此时的自己是在成长的，是富有的，是“密涅瓦的猫头鹰”。

“密涅瓦的猫头鹰”给我最大启示是，作为一名律师，我们需要这种“深沉反思”，需要这种沉思的理性，“吾日三省吾身”，对每个法律事务都要精雕细琢，如切、如搓、如琢、如磨，把每个法律事务办成精品，“止于至善”。

闭环思维。什么是闭环思维？“闭环”的理论是根据美国质量管理专家休哈特博士首先提出的。一个“闭环”分为4个环节：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1、计划。发起一件事，目标的确定和规划的制定。

2、执行。为了落实计划，设计具体的方法、方案，并落实到位。

3、检查。检查执行计划的结果，分析对错，找出问题。

4、纠正。对检查的结果进行处理。成功的经验加以肯定，并予以标准化；失败的教训要引起重视。对于没有解决的问题，应提交给下一个“闭环”去解决。

计划、执行、检查、纠正这四个环节并不是一次性结束，而是周而复始循环反复的进行。

以一个民事诉讼案件原告为例：计划，原告的诉讼请求就是计划，这是一起民事诉讼案件的地基，在确定法律关系后确定准确、齐全的诉讼请求，这是案件的关键；执行，明确诉讼请求后，为了支撑诉讼请求，就要收集、梳理证据，打官司就是打证据；检查，开庭前要做好充分的准备，支持己方的证据是否齐全有效，反驳对方的证据是否充分，证据的原件是否齐全，与当事人之间沟通是否顺畅，信息是否对称，庭上发问提纲、质证意见是否符合逻辑等；纠正，开完庭后，通过核查，对照诉讼请求及对方的抗辩意见，审视现有的证据材料能否支持诉讼请求，若还有不足的，应补强相关证据，发现存在问题需第一时间补缺补漏，最后通过纠正，环环相扣，形成一个“闭环”。

这个问题“闭环”了没有？是否又有新的问题产生？新的问题“闭环”了没有？新新问题“闭环”了没有？这是要不时自问的。律师实务不是在“闭环”，就是在“闭环”的路上。

独立思考。法国著名哲学家笛卡尔在他的《方法论》一书中提出了一个观点：悬置所有的现存结论，依靠自己研究去审视检讨这些结论，最后达成自己的看法。这其实说的就是独立思考的问题。“羡青山有思，白鹤忘机 。”

独立思考对于律师而言是一项非常有效的思维方式。我办理案件的流程一般是：

1、悬置。悬置所有的现存结论，悬置别人的看法，不受干扰，不被误导，不被带偏。当事人自己写的材料、观点，搭档写的方案、诉讼材料等都先悬置一旁。暂时的悬置是为了净心，不先入为主，为独立思考作准备。

2、精读。精读现有的全部的原始书面材料，如合同、往来联系函件、票据等。精读是为了尽量还原、触摸客观事实。

3、检索。一是检索法律法规的规定，法律依据，二是检索类案的判例。检索是为了确定法律关系、法律依据、法律事实。

4、沟通。与当事人充分沟通，包括案件事实、当事人的诉求是什么等，与当事人有效精准的沟通是非常重要的。 与办案搭档的沟通，与办案部门的沟通等。沟通是为了信息的对称。

5、思考。思考是一个反思过程。精读、检索、沟通之后，自己独自仔细研究，不放过一个细节，对照暂时悬置的现存的所有的结论，包括搭档的材料观点，其他人的观点等，列出问题清单，不断对问题清单进行填写答案，形成自己的观点、架构，确定最优方案。

悬置、精读、检索、沟通、思考这五个环节是不断交叉进行的。在多名律师合办一个案件的情形下，如果没有充分经过悬置、精读、检索、沟通、思考这五个环节，有时会失误。二个人共同办理案件本应该是1+1大于2，有时却出现1+1小于1的尴尬。

有的律师在办案过程中，遇到问题，不去查事实证据和法律依据，不先独立思考，而只是带着一张嘴巴，这个问一个，那个问一个，结果一人给他一个说法，导致他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原地，不知道如何下手。这种行为模式效率、质量双低，不可取。

独立思考是一项重要的思维模式。未知全貌，不予评判。“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”，想要形成一个最接近莎翁本意的哈姆雷特，就要先远离（悬置）现有的一千个哈姆雷特，然后精读《哈姆雷特》原著，通过自己的思考，审视现有的一千个哈姆雷特，再造就自己心中的哈姆雷特，即第1001个哈姆雷特。

稳，有效反思的关键。在个体的一时的问题上，要有稳定的情绪、平和的心态、强烈的自我认同。反思是深沉的，要静下来思考。要强烈的自我认同，只要自我认定的，能形成“闭环”的，就要坚守，内心笃定，不随波逐流。一时的稳，瞬间的反应，是需要有强大扎实的专业功底作为基础。

在全局的长期的行为中，要坚持稳扎稳打、持之以恒的日常积累，要高度的自律，这就需要耐得住寂寞。欧洲中世纪教父哲学代表人物、《忏悔录》作者奥古斯丁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告别自己的过往，佛陀在菩提树下悟道，牛顿在苹果树下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。表面上看都是树的“对”，实际上是长期的思考、反思、积累达到了临界点而迸发出来的灵感、质变。一世的稳，需要内心的信仰坚守，知行合一，行稳致远。

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。稳，是用来确定飞行的方向；闭环思维和独立思考是猫头鹰的双翅。但愿“密涅瓦的猫头鹰”最后一次黄昏起飞时，可以骄傲地说：“人的一生应当这样来度过：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，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。”我们用有限的生命，献给无限的律师事业。

与大家共勉，谢谢大家。